从“天使之心”出来，周凌一路都沉默着，那张惯会做戏的俊脸阴沉得能滴出水来。他握着方向盘的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，偶尔瞥向我的眼神里，不再是往日的温柔宠溺，而是掺杂了惊疑不定的审视。
我知道他在想什么。一向对他言听计从、被他认为头脑简单又好拿捏的我，怎么会突然脱离他的剧本，选择了那个他完全没放在眼里的“凑数”选项？这打乱了他全盘的计划。
“音音，”他终于忍不住开口，声音带着刻意压制的温和，但尾音泄露了一丝紧绷，“你真的不再考虑一下吗？那个章玲，我查过，家境很一般，父母都是普通工人，她自己也就是个书呆子，没什么突出的。我是担心……担心以后孩子的基因不够优秀，委屈了你，也委屈了倪家。”
看，又是这一套。前世他就是用“基因优秀论”和“为了倪家未来”的说法，一步步引导我，让我觉得选择看起来柔弱美丽的林满玥是理所应当，是为了下一代着想。
我靠在副驾驶的椅背上，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街景，嘴角勾起一抹嘲讽的弧度，幸好他看不见。
“基因优秀？”我懒洋洋地重复，语气带着点不以为意的娇纵，“怎么，你觉得我们倪家的基因还不够好？需要靠卵子捐赠者来锦上添花？周凌，你是在质疑我们倪家的血脉吗？”
这话说得相当不客气，甚至有些蛮横，完全符合我“首富独女”不通人情世故的人设。
周凌果然被噎了一下，脸色更加难看，连忙解释：“音音，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！我只是想给你最好的……”
“我觉得她挺好。”我打断他，转过头，用一种不容置疑的口吻说，“我看她顺眼，这就够了。至于家境、是不是书呆子，重要吗？我们倪家难道还养不起一个孩子？还需要靠孩子未来的岳家或者什么别的来撑门面？”
我故意把话说得直白而刻薄，戳中了他内心深处那点因为出身而带来的自卑和野心。
周凌的脸色瞬间铁青，他嘴唇动了动，似乎想反驳，但最终还是忍了下去，只是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干涩的：“你说得对，是我想岔了。”
车内再次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。我知道，他绝不会就此罢休。章玲的存在，成了他完美计划里的一根刺，他必须想办法拔掉，或者……让其为他所用。
回到那座金碧辉煌、却让我感到无比冰冷的别墅，我以累了为由，直接回了卧室，反锁了门。隔绝了周凌那令人作呕的虚伪关心后，我立刻拿出另一部备用的、未被周凌掌控的手机，拨通了一个号码。
“福叔，”我对着话筒，声音冷静得不像刚刚经历了一场颠覆人生的选择，“帮我查一个人，叫章玲，XX大学的学生。我要她所有的资料，越详细越好。另外，安排两个人，暗中保护她，不要让她察觉，也不要让任何人……尤其是周凌，接触到她。”
电话那头是看着我长大的老管家福叔，他对倪家忠心耿耿，前世直到我“病重”被周凌架空，他还在试图联系旧部想要救我，可惜最后被周凌找了个由头赶出了倪家。这一世，他是我最先可以完全信任的人。
“小姐，您放心。”福叔没有多问一句，立刻应下。他或许察觉到了什么，但他永远不会质疑我的决定。
挂了电话，我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，俯瞰着这座城市的繁华。心脏还在因为重生和刚才与周凌的短暂交锋而剧烈跳动，但更多的是一种冰冷的决心。
周凌，林满玥，周安琪……你们等着。
几天后，福叔将一份关于章玲的详细资料放在了我的书桌上。果然如我所知，她家境清寒，但学习成绩极其优异，尤其是在物理和化学方面展现出了惊人的天赋，已经被系里的导师看重，参与了一些基础科研项目。她性格内向，不擅交际，大部分时间都泡在图书馆和实验室。
这样一个女孩，纯粹是被周凌利用关系和人脉，强行拉来充数的，为了衬托他那三位“美人”的“优秀”，也为了凑齐捐赠者人数，让整个筛选过程看起来更“公平合理”。前世的她，在捐赠后似乎就拿着那笔微薄的营养费，继续埋头于学业，后来听说取得了不小的成就，但也彻底消失在了周凌和我的世界里。
她是一张安全牌，一张周凌无法掌控，甚至不屑于去掌控的牌。
我拿起电话，再次联系了福叔：“以倪氏集团的名义，设立一个‘未来科研人才’奖学金，首批资助对象，锁定章玲。金额要足够覆盖她直到博士毕业的所有学费、生活费，以及科研经费。条件是她必须接受海外顶尖大学的offer，尽快出国深造。手续要快，安排我们的人全程协助，确保她顺利离开。”
我要切断周凌所有后续可能控制或利用章玲的途径。把她送走，送到一个周凌触手可及的地方，让她去绽放她本该有的光芒。这既是对她无意中可能成为我复仇工具的一点补偿，也是我给自己留的一条后路——一个拥有国家级科研人才人情的后路。
“是，小姐。”福叔的效率极高，几天后，我就收到消息，章玲在懵懂和巨大的惊喜中，接受了这份从天而降的资助，正在加紧办理出国手续。周凌那边，似乎还没反应过来，或者他根本还没把一个“书呆子”放在心上。
处理完章玲这边的事情，我开始不动声色地收集周凌和林满玥的证据。福叔派去的人很快传来消息，周凌果然没有死心，他私下又去接触了林满玥，两人在一家隐蔽的咖啡馆见了面。
“小姐，”福叔站在我面前，眉头紧锁，语气带着担忧和一丝愤怒，“我们的人拍到了照片。先生和那位林小姐……关系似乎不一般。林小姐离开的时候，眼睛是红的，先生还……还搂了她的肩膀。”
我看着福叔递过来的几张模糊但足以辨认的照片，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紧，虽然早有预料，但亲眼证实这二十年的婚姻从一开始就是个笑话，那股蚀骨的恨意依旧翻江倒海。
照片上，林满玥依偎在周凌怀里，肩膀微微耸动，周凌低头在她耳边说着什么，表情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和……心疼？
“我知道了。”我将照片收进抽屉，面色平静，“福叔，继续盯着他们，小心别打草惊蛇。”
“小姐，您……”福叔欲言又止，眼神里满是心疼。
我对他笑了笑，那笑容里没有温度：“放心，福叔，我不是以前那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倪音了。”
我不仅要知道他们的奸情，还要知道他们具体在谋划什么。周凌如此执着于让林满玥生下“倪家”的孩子，绝不仅仅是为了爱情，必然有更深的图谋。
就在我暗中布局时，周凌又开始了他新一轮的表演。
他似乎接受了章玲成为捐赠者的事实，转而开始鼓吹“自然受孕”的奇迹。他变得格外殷勤，每天变着花样给我煲汤补身体，说着各种温情脉脉的情话，试图营造一种“只要我们努力，也许就能拥有完全属于我们两人血脉的孩子”的假象。
“音音，我知道选择捐赠者让你受委屈了。”他握着我的手，眼神深情款款，“我们再试一次，好不好？就一次！如果还是不行，我们再走捐赠的程序。我希望我们的孩子，是真正爱情的结晶，而不是冷冰冰的医学产物。”
他演得情真意切，若是前世的我，恐怕早就感动得稀里哗啦，毫不犹豫地答应下来。
我看着他精湛的演技，心底冷笑连连。爱情的结晶？他和林满玥的私生女才是他所谓的爱情结晶吧！他现在这么积极，无非是两个目的：一是拖延时间，想办法让林满玥那边“自然”受孕，然后找机会掉包；二是如果我不答应，他就可以顺势把“不能拥有完全属于两人血脉的孩子”的遗憾和责任推到我身上，让我对他心生愧疚，更方便他日后掌控。
我垂下眼睫，掩去眸中的冷光，脸上适时地露出几分挣扎和动摇，声音细细的：“可是……医生都说我的体质很难……”
“事在人为！”周凌见我松动，立刻加重语气，握住我的手也更紧了，“音音，为了你，为了我们的家，我愿意付出任何努力！给我一个机会，也给我们彼此一个机会，好吗？”
他几乎是恳求地看着我，那双曾经让我迷恋的深邃眼眸，此刻只让我感到恶心。
我沉默了片刻，像是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，最终，轻轻地点了点头，用一种带着点委屈和期盼的语气说：“那……那就再试一次吧。周凌，你不要骗我。”
周凌脸上瞬间绽放出巨大的惊喜，一把将我拥入怀中，声音都带着激动的颤音：“音音！谢谢你！我怎么会骗你！我爱你啊！”
靠在他怀里，闻着他身上那令我作呕的古龙水味，我面无表情，眼神冰冷。
机会？我当然会给你“机会”。
几天后，周凌“精心准备”的浪漫夜晚过后，他迫不及待地催促我去医院做检查。我顺从地去了，在他紧张又期待的目光中，医生给出了“并未受孕”的结果。
周凌脸上是毫不掩饰的失望，但很快又振作起来，搂着我的肩膀安慰：“没关系，音音，我们还有机会下次再努力。”
我心里冷笑，下次？没有下次了。
就在他以为他的计划受挫，需要再想办法的时候，我私下联系了“天使之心”的主任，也是倪家的世交李伯伯，动用倪家的关系，秘密进行了卵子捐赠和体外受精的手术。整个过程严格保密，周凌毫不知情。
当我拿到确认成功受孕的化验单时，我知道，真正的博弈开始了。
我故意在周凌面前表现出低落和认命的情绪，同意启动捐赠程序。周凌虽然遗憾没能让林满玥自然受孕，但显然也认为这是退而求其次的最好选择——至少，孩子名义上是倪音的，拥有倪家继承权，而捐赠者章玲已经被送走，无法构成威胁，他以后有的是机会慢慢谋划。
他哪里知道，我肚子里悄然孕育的，正是采用章玲卵子形成的胚胎。而他和林满玥，注定竹篮打水一场空。
就在周凌以为一切又回到他掌控的轨道时，福叔带来了另一个消息。
“小姐，先生最近和宏达集团的李老板接触频繁。”福叔神色凝重，“宏达一直是我们倪氏在城东项目上的竞争对手。而且，我们的人发现，先生名下的一个海外空壳公司，最近有几笔不明来源的资金流入，数额不小。”
宏达李老板？那个笑面虎？周凌果然不甘寂寞，一边算计着我倪家的家产，一边还在外面勾结对手，吃里扒外！
我深吸一口气，压下心头的怒火。很好，周凌，你的罪状又多了一条。
“继续盯着，收集所有资金往来和他们会面的证据。”我冷声吩咐，“另外，我爸那边……最近身体怎么样？”
父亲一直对周凌这个“能力出众”的女婿颇为倚重，这也是周凌能在倪氏站稳脚跟的重要原因。现在还不是打草惊蛇的时候，我必须稳住父亲，同时暗中剪除周凌的羽翼。
“老爷身体硬朗，就是最近为城东项目的事有些操心。”福叔答道。
我点了点头：“找个机会，提醒一下我爸，让他注意身体，别太劳累。还有……旁敲侧击一下，让他对宏达那边多留个心眼，就说我听到些风声，李家不太安分。”
不能直接说周凌有问题，但可以从他的“合作伙伴”入手，给父亲提个醒。
福叔心领神会：“我明白怎么做了，小姐。”
周凌还在为我“终于”同意捐赠而暗自得意，每天扮演着体贴入微的准爸爸角色，殊不知，一张无形的大网已经悄然撒下。
这天晚上，他接着我，手掌轻轻覆在我还完全平坦的小腹上，语气充满了“憧憬”：“音音，你说我们的孩子，是男孩还是女孩？像你还是像我？我一定要给他/她全世界最好的东西。”
我靠在他怀里，感受着他虚伪的温度，嘴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。
“当然要像我好。”我用撒娇的语气说，手指却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，“像你有什么好？心思太重。”
周凌的身体几不可查地僵了一下，随即失笑，刮了一下我的鼻子：“傻瓜，又胡说。”
他以为我在开玩笑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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