游霆达的指尖还停在“发布”键上，大屏上的弹窗在编辑部的白炽灯下忽闪忽灭，像一只在道德边界猎食的灰鼠。
卓翔宇踱步过来，手里拿着一杯蓝色马克杯——那是他自嘲的标志物，也是这场争论的引子。
“你是不是觉得，流量就是洪水，”卓翔宇用近乎调侃的声线往游霆达工作台上一靠，“但你也挺兴奋吧，每刷新一次数据，像在毒瘾发作。”
游霆达愣住，嘴角抽了一下。
“至少不是躺在权力的避雷针下装死。”
韩雪怡的眼神略过几人，她刚合上一份深度调查框架，屏幕上的黑体标题“数据门：算法的两面刀锋”映在她白皙的手背上。
空气里只有空调和咖啡粉飘着，他们谁都没率先回避这场争执。
“我们要报道这则消息吗？”
游霆达终于低声问，“它有争议，平台推送算法连夜修改，爆款数据用来遮掩初始漏洞。
你知道的。”
卓翔宇没马上回答。
他望了望窗外天际线，那是一片由高楼和橘红广告灯拼凑的现代水墨，城市像在自嘲每一次改革又是重复。
“每家编辑部都要在这道坎上踉跄：怎么兼顾事实和生存。”
舒柏文这时侧身进来，外套下摆还夹着电动车钥匙。
他声音不大，但仿佛专为算法而生：“数据是事实的一部分，流量决定话语权，难道我们不该顺应观众喜欢？”
“你是自媒体，不假。
你的可乐是点赞和转发，我们喝的是无糖信念。
不意外。”
卓翔宇用杯子抵着下巴，语气里藏着一丝老派的怨气。
“如果我们只讨好流量，新闻人很快变成点赞部门。”
游霆达的语调有点上头，“那谁来为那些没流量的真实发声？
算法过滤掉的，资本不感兴趣的，谁在意？”
韩雪怡合上笔记，“现实就是这样：你发布得晚一点，别的平台己经把同个话题调成了热搜，第一个不是你，就是别人。”
编辑部的空气像被问题炸开了缝隙。
大屏不断弹出新推送，评论区里的‘热’字跳动着，仿佛嘲笑什么底线是个过时词汇。
卓翔宇终于站首身，“底线？
你们以为底线是磁条，刷一次就读取，但有时候，它是软的。
可以压，可以曲，但有些地方，我不会让人踩。”
游霆达盯着总编的脸，忽然觉得那些讽刺不过是另一种防线。
他有话要说，却被秦素鲁轻柔地插入：“这则消息背后的资金流我查过，有‘包装’痕迹。
算法不是独立变量，是商业的工具。”
舒柏文双手比了个手机，“可观众只认热榜，哪管资金流不流。
如果没人看，这些真相就石沉大海。”
韩雪怡低头敲了几下键盘，把刚刚完成的调查纲要发送给游霆达，声线收紧：“我们能做什么？
坚守底线，还是边走边让？”
卓翔宇笑了一下，“理想和现实一首在打架，年轻人总觉得自己能站定——可一到决策会议，就要懂得妥协。”
游霆达咬牙，开了口，“那你曾经妥协过多少次？”
编辑部一阵静默。
冷气打在百叶窗上，留下几道颤抖的光斑。
他们都在这个问题前停顿了。
“年轻的时候，每一条新闻都像你的第一篇稿子，”卓翔宇终于说，一字一顿，“后来你会发现，不是每一条都值得为它赴汤蹈火。
但有几次，你必须死守，因为那是你的身份。”
舒柏文在角落点头，像在为独裁算法做无声的辩护。
但他的眼底也有点迟疑。
秦素鲁合上文件夹，一声不响地把一份广告方案递回公文包里，像在表演信息时代的职业哑剧。
她抬头望了大家一圈：“其实，新闻底线不是一句口号，是每一次敢于说‘不’的选择。”
韩雪怡看到游霆达的椅背在微微颤动，轻声道：“底线是你愿意为它买单的价格。”
编辑部忽然热闹起来，外送咖啡被错踩一脚洒了地。
一名实习生嘟囔着“今天又要加班”，一旁屏幕弹出自媒体头条，数据飙升，评论里有“蹭热度”的嘲讽。
游霆达按下了“暂缓发布”，这不是一场简单的操作，而是在众目睽睽下宣布他的立场。
他看向卓翔宇，神色里有青年人的冲动与初生犟劲交织。
卓翔宇没有批评，只是默默端起马克杯，抿了一口，“老周说过，不能让新闻人变成一群企业客服。”
空气里有了点微妙的理解，也有些未说完的暗涌。
舒柏文退回工位，嘴角挑着技术人的倔强，却下意识刷新了一遍评论区，“其实内容也是一场信息滤网，咱们都在筛。”
秦素鲁低声：“筛什么？
筛利益，筛真相，筛人情。”
一道橙色夕阳扫过落地窗，城市就像屏幕上的数据：热烈、冷漠，又不断更新。
游霆达看着屏幕上的推送消息和自己的稿件界面，一个小小的决定，像在城市边界投下石头。
berita他摸了摸肩上的旧相机，轻声说：“我没法保证明天我还会这样做，但今天，我就为这条底线划道线。”
声音不大，却在忙乱的编辑部里显得格外清晰。
他的视线扫过窗外拥挤的高楼，也落在韩雪怡手背的光影间。
这城市的信息浪潮还在涌动。
编辑部有人低头，有人沉默，有人开始整理设备。
他们带着各自的信仰与犹疑，等待着第一桩媒体调查的真正开始。
当天色暗下，人工智能平台再次弹出新的话题热榜。
游霆达站在窗前，思索着刚才的争辩与选择。
底线究竟能不能被守住？
或许无人敢断言。
但他清楚，现在的坚持是职业的印记，也是下一次成长的标记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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