山脚的柏油路面蒸腾着午后的热气，与少室山上的清凉恍如隔世。
玄奘站在路边，俊美的脸上头一次出现了名为“茫然”的神色。
车流如织，呼啸着从他面前掠过，卷起尘埃与热风。
他下意识地捻动腕间的佛珠，默念一声佛号。
师父说得对，红尘之气，果然灼人。
第一个现实问题摆在眼前：如何去往那“红尘”深处？
师父给的KPI里，可没标注具体坐标。
他想起师弟们送的《现代社会生存手册》，连忙从包袱里取出，郑重翻开。
手册第一页，用歪歪扭扭的毛笔字写着：“出行篇：驭铁马，行千里。”
下面配了幅图：一个西条腿的钢铁盒子，顶上还有个发光的牌子。
玄奘若有所悟。
原来红尘中的“马”，长这般模样。
他环顾西周，锁定了一辆停在路边的出租车。
他走上前，学着图上所示，伸手拦车。
司机是个中年大叔，正靠着车窗打盹，被惊醒后，看见一个穿着僧袍、容貌出众的年轻和尚站在车外，不由得一愣。
“这位施主，”玄奘单手立掌，语气温和，“烦请载小僧一程，去往……红尘俗世汇聚之地。”
司机：“……哈？
师傅，您到底要去哪儿啊？
说个具体地名儿。”
玄奘沉吟片刻，想起师父刷的视频里，那些人似乎都聚集在一个叫“公司”的地方。
“便去一处……‘公司’即可。”
司机乐了：“公司？
这满大街都是公司，我知道您要去哪个啊？
得，我看您也不是一般人，上来吧，拉您到市区，您自己再瞅瞅。”
玄奘依言上车，端坐于后座，身姿挺拔如松。
车内混杂着烟味和香薰的味道，让他微微蹙眉。
车子很快抵达市区边缘，司机停下计价器：“师傅，到了，三十五块。”
玄奘了然，从怀中取出那个珍贵的信封，抽出一张百元纸币，郑重地递给司机：“有劳施主。”
司机接过钱，嘴里念叨着：“哟，还是现金，现在可少见咯……”他熟练地翻找零钱，然后递回六十五元。
玄奘看着手中的纸币，又看了看司机，并未伸手去接。
他记得寺里接受布施，从不找零，此为诚心。
于是他又将六十五元推了回去，目光澄澈：“施主辛苦，此乃缘法，不必找回。”
司机眼睛瞬间瞪大了，看看钱，又看看玄奘那庄严而慈悲的脸，半晌才结巴道：“这……这怎么行？
太多了师傅！”
“钱财乃身外之物，施主与我方便，便是结下善缘。”
玄奘微微一笑，推开车门，飘然下车。
司机握着那六十五块钱，看着玄奘远去的背影，喃喃道：“活佛……这是遇到活佛了啊！”
激动之下，差点忘了打表。
玄奘徒步走入繁华的街区，高楼大厦玻璃幕墙反射的强光让他微微眯起了眼。
周遭是震耳欲聋的喧嚣，各种声音、气味、色彩疯狂地涌入他的感官，比师父手机里的短视频要强烈千百倍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努力运转心法，保持灵台清明。
第二个问题接踵而至：今晚宿在何处？
那一百元“启动资金”，经此一役，仅余六十五元。
他想起师父给的另一件“法器”——那部二手智能手机。
他依循记忆，长按侧边按钮，屏幕艰难地亮起，蛛网般的裂痕下，显示出各种奇异的图标。
其中一个绿色方孔兄状的图标，下面写着“支付宝”。
玄奘若有所思，“支付”他理解，“宝”亦理解。
此物名为“支付宝”，莫非是……红尘中的赛博功德箱？
专司收纳善款，数字化结缘？
他觉得此物与佛门有缘，便点了进去。
界面复杂，但他一眼看到了中间硕大的“付钱”二字。
“原来如此。”
玄奘恍然，“此箱并非收纳，而是布施。
是让持有者向外支付善款，广结善缘。”
师父果然深谋远虑，早己为他准备好了化缘的终极利器——一个可以主动向众生布施，积累功德的电子法器！
只是，他现在身无分文……不对，是身无“数字善款”。
这赛博功德箱，暂时与他无缘。
他摇摇头，收起手机，决定依照最原始的方式——寻找有缘人，化个缘，借个宿。
他沿着街道行走，目光扫过两旁琳琅满目的店铺，最终停在了一家灯火通明、招牌上写着“旺铺招租”的房产中介门前。
玻璃门上，贴满了密密麻麻的纸张。
玄奘走近细看，上面写着各种他看不懂的术语：“精装一居”、“南北通透”、“押一付三”……但有一行小字引起了他的注意：“合租，租金面议。”
合租？
莫非是多人共修之意？
租金，大概是香火钱的一种。
他凝视着纸张上留下的一串电话号码，又看了看那扇紧闭的玻璃门。
天色渐晚，华灯初上，城市的霓虹在他清澈的眼底投下迷离的光影。
今夜，或许就要应在这“合租”之上了。
他再次掏出那部破手机，对着纸条上的号码，生疏地一个键一个键按了下去。
听筒里传来漫长的“嘟——嘟——”声，每一声都敲打在他平静的心湖上，漾开细微的涟漪。
电话接通了。
那头传来一个年轻女声，带着明显的疲惫和不耐烦：“喂？
谁啊？”
玄奘定了定神，用他那特有的、平和而清晰的语调，对着话筒说道：“阿弥陀佛。
女施主，小僧玄奘，观你此处有‘合租’之缘，特来问问，可否行个方便，容小僧挂单借宿？
香火钱……好商量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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