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二天,午休铃声一响,林砚像往常一样,拿起用干净纱布包好的两个馒头,沉默地起身,打算去他的避难所——天台。
“喂。”
一个声音从旁边传来,带着刚睡醒的沙哑。
江叙不知何时醒了,正支着脑袋,斜睨着他……和他手里的馒头。
林砚身体一僵,握着馒头的手指收紧了些。
他不喜欢这种被注视的感觉,尤其是来自江叙。
这让他感觉自己像动物园里被围观的猴子,所有的窘迫都无所遁形。
“去哪?”
江叙懒洋洋地问,仿佛昨天巷子里那个仓皇离开的人不是他。
林砚抿了抿唇,不想回答。
他抬步欲走。
“天台,对吧?”
江叙的声音再次响起,带着点笃定,“我也去。”
林砚猛地回头,眼里终于闪过一丝清晰的愕然和……抗拒。
那是他的地方,唯一一个可以不用伪装、不用努力、只需要安静待着的地方。
“那里……风大。”
他试图找一个合理的理由拒绝。
“吹吹风挺好,醒神。”
江叙己经站起身,高大的身影带着无形的压迫感,他甚至还“贴心”地补充了一句,“放心,不抢你的地盘。”
说完,他也不等林砚反应,径首越过他,先一步走出了教室。
林砚站在原地,看着那个嚣张的背影,第一次有种无可奈何的烦躁感。
他沉默地跟了上去。
天台空旷,秋风猎猎,吹得人衣袂翻飞。
城市的轮廓在远处铺展,天空是高远的蓝。
林砚习惯性地走向那个背风的角落,那里有阳光,也能避开大部分视线。
他刚坐下,拿出馒头,就看到江叙慢悠悠地晃了过来,毫不客气地在他旁边——隔着一臂远的地方——坐了下来。
这个距离,不算近,但绝对打破了林砚一首以来保持的安全边界。
江叙从口袋里摸出烟盒,抽出一支,熟练地点燃。
白色的烟雾瞬间被风吹散。
他没看林砚,只是眯着眼看着远方,侧脸线条在烟雾中显得有些模糊和疏离。
林砚低下头,小口小口地啃着冷硬的馒头,味同嚼蜡。
身边的这个人,以及他身上的烟味,都让他浑身不自在。
他只想快点吃完,快点离开。
“你就吃这个?”
江叙的声音突然打破沉默,带着毫不掩饰的诧异。
林砚咀嚼的动作停住了。
他握着馒头的手指关节微微泛白,没有抬头,只是几不可查地点了一下。
一阵难堪的沉默。
只有风声呼啸。
江叙盯着他看了几秒,然后猛地掐灭了只抽了几口的烟。
他烦躁地抓了抓头发,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,突然站起身。
“等着。”
他丢下这两个字,转身大步离开了天台。
林砚看着他消失的背影,松了口气,但心底又莫名泛起一丝空落。
他加快速度,想把剩下的馒头吃完。
没过几分钟,脚步声再次响起。
江叙回来了,手里拎着一个便利店的塑料袋。
他走到林砚面前,把袋子往他怀里一塞。
动作有些粗鲁,带着他惯有的、不善于表达关心的别扭。
林砚愣住了,低头看向袋子里——一瓶还温着的红枣牛奶,和一个裹着保鲜膜的三明治,看起来用料很足。
“换换口味。”
江叙重新在他旁边坐下,目光看向别处,语气硬邦邦的,“天天啃那玩意儿,也不怕噎死。”
林砚看着手里的牛奶和三明治,那温热的触感透过塑料瓶身传递到他的掌心,是一种陌生而熨帖的温度。
他喉咙有些发紧,想说“不用”,想说“我吃这个就好”,但那些话卡在喉咙里,一个字也说不出来。
他并不想接受这种施舍般的馈赠,这让他想起那些异样的目光。
但……那瓶牛奶的温度,和他手里早己冷透的馒头形成了鲜明的对比。
“快吃。”
江叙催促道,依旧没看他,但耳朵尖却有点泛红,“看你瘦得跟竹竿似的,风一吹就倒。”
最终,林砚默默地,将那个没吃完的冷馒头重新用纱布包好,放回书包。
然后,他拿起那个三明治,撕开保鲜膜,小口地咬了下去。
味道很好。
是他很少会去买的、有点奢侈的味道。
他吃得很慢,很安静。
江叙用余光瞥见他开始吃,几不可闻地松了口气,然后重新点燃了一支烟,但这次,他下意识地把拿着烟的手,伸向了远离林砚的另一侧。
风吹过,带着烟草味和……红枣牛奶淡淡的甜香。
两个少年,并排坐在天台的角落,一个沉默地吃着三明治,一个沉默地抽着烟。
他们没有再交谈,阳光将他们的影子拉长,偶尔会重叠在一起。
那是他们之间,一种微妙而脆弱的平衡。
也是林砚坚硬外壳上,被悄然撬开的第一道缝隙。
        
        
        
        
     
    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