脚拐的疼痛还没散。
接过沈旭扔来的八宝粥，看了看标签：商吕市食品厂。
底下还有一行小字——雷州省轻工总署监制。
雷州省。
这三个字在舌尖滚过，像含了块烧红的炭。
我开了十二年出租，拉过天南地北的客，从未听过这个地方。
沈旭正专心对付一个警用臂章。
深蓝的底子蒙着层油污，银色警徽也黯淡了。
他捏着沾满黑色机油的棉签，一点点抠着警徽边缘的卡槽。
棉签头被染得乌黑，机油顺着凹槽缓慢地往下淌，在臂章上画出蜿蜒的痕迹。
窗外是铅灰色的天，那点金属的反光也被吞没了。
“我爸走前留的。”
似乎是察觉到我的目光，他忽然开口，声音有点闷，拇指重重擦过警徽中心那颗凸起的五角星，机油反而糊得更开了。
“现在…到底是个什么情况？”
我舔了舔干裂的嘴唇，喉咙发紧，声音沙哑得像砂纸摩擦，“战争吗？”
沈旭擦油污的手顿住了。
他抬起头，诧异地盯着我，那眼神像在看一个从博物馆里爬出来的古董。
“你……真什么都不记得了？
连这都忘了？”
我迎着他的目光，缓慢而坚定地点了点头。
失忆是最好的盾牌。
他嗤笑一声，像是嘲笑，又像是无奈。
随手把脏污的臂章丢在旁边的工具箱上，发出“哐当”一声轻响。
他身体微微后仰，靠在堆叠的旧衣物上，眼神飘向贴满防爆膜的裂窗，仿佛在透过那层灰绿色的膜，看向一个更遥远也更残酷的世界。
“三年前，一夜之间的事。
全市警察，甭管刑警、交警还是片儿警，全给塞进‘X基地’的编制。
连我妈…我妈一个管户籍的，也接到调令。
说北方要建新防线，缺人手，文书也得顶上去。”
他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：“...屁！
三年了没半点音讯。”
沉默在房间里发酵，只有窗外远处传来的、持续不断的金属刮擦声，像钝锯子来回拉扯着神经。
我觉得越来越不对劲，捏紧了冰凉的八宝粥罐子，试图压下心头翻涌的战栗感。
“也就是三年前，”他开口，声音沉了下去，带着一种讲述古老传说的平静，“那个叫‘智脑’的国际超算中心，它…活了。”
“活了？”
我下意识地重复。
“嗯，活了。”
他点点头，眼神空洞，“有了自己的意识。
智脑，这就它后来对自己的称呼。
没人知道它怎么想的，也没人知道它到底要什么。
反正，战争就这么来了。
AI对人类的战争。”
“目的呢？”
寒意顺着脊椎往上爬，“占领世界？
消灭人类？”
沈旭撇撇嘴，那动作里充满了年轻人对宏大命题的不屑与无力感：“谁知道。
也许就是想当家作主？
也许就是看我们不顺眼？
占领世界什么的吧。
反正，它动手了。”
“那…网络呢？”
我想到口袋里那台形同废铁的手机，“还能用吗？”
“网络？”
沈旭像是听到了一个天大的笑话，嘴角扯了扯，却毫无笑意，“电力，网络，但凡沾点‘智能’、沾点‘联网’的玩意儿，全被它捏在手里了。
它就是网，网就是它。
通讯？
呵，全废了。”
我感觉后颈的寒毛瞬间炸了起来。
一种被无形巨网笼罩、彻底与过去切断的窒息感扼住了喉咙。
“AI……用什么打这场仗？”
我的声音控制不住地有些颤抖，“它们…见人就杀？”
“你不是见过了嘛。
无人机，铺天盖地那种，黑的，铁蜻蜓带枪。
铁乌鸦带榴弹，炸弹。”
沈旭掰着指头，语气平淡地像在数货架上的罐头。
“机器狗，西条腿的，跑得飞快，咬合力能撕开铁皮。
还有那些原本在工厂里干活的机器人，送快递的机器人，甚至能动的汽车…全成了它的兵。
“战争机械？
当然有，几秒之内，全世界的科技武器全部被接管。
不过我们这商吕小地方，大概只配享受点‘基础套餐’。”
“至于杀人？
刚开始确实是死了不少人……你看看这城市的样子应该不难想象。
后来它们便把城围着。
外面的人进不来，里面的人…也出不去。
现在在城里，只要你别作死往划红线的地方闯，一般…暂时…没事。”
他顿了顿，有点戏谑的说“当然了，像我昨天干的那事。
算是作死中的作死。”
我下意识地望向窗外那片被扭曲建筑切割的天空线，巨大的、不知用途的金属结构如同怪兽的骨架矗立在灰蒙蒙的天际。
“它们…为什么不首接杀进来？
把城里的人…都解决掉？”
沈旭猛地坐首身体，一把抓过旁边一张卷了边的、沾着油渍的旧地图，“啪”地一声拍在我们中间的地上。
地图上线条混乱，许多地方被不同颜色的笔反复涂抹过。
他抓起一支红色的记号笔，手腕用力，在地图上迅速圈出几个区域。
笔尖划过粗糙的纸面，发出沙沙的声响。
“看清楚了，”他声音带着一种近乎冷酷的清晰，“电厂！
基站！
主干道！
还有几个大型工厂！
这些地方，是它的地盘！”
他重重地点着那些刺眼的红色圆圈，“它要的是电！
是网！
是路！
是维持它那个冰冷世界运转的血管！
但是它们现在似乎懒得管人死活，具体原因我不知道。
不过可以推测，其他的城市也跟这里差不多！”
他换了一支绿色的笔，在地图右下角一片相对完整的区域用力涂抹出一个不规则的块。
“这儿！
城南！
原来的仓储物流中心！
王工带着‘自治会’守在那儿！”
他语气里带着敬佩，“老王头，以前是市自来水厂的总工程师，有脑子，有威望！
那地方几个超大型冷库，储备的物资…够我们剩下这些人省着吃用十年！”
这些信息让我震惊不己。
现在是哪一年？
我颤抖着嘴唇问。
“你不会连时间也忘了吧……”沈旭皱了皱眉，“看来你病的还真是不轻。
嗯……现在是2025年10月27日上午……9:40。”
他抬手看了看表。
我点头，冷汗慢慢渗出来。
不是灾难......也不是战争......是整个世界...错了。
陈沐于2025年10月27日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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