暮春的风穿过剑宗演武场的青石缝隙,卷起几片被剑气削落的玉兰花瓣,轻飘飘地落在叶璇亓的剑穗上。
她收势而立,玄色劲装后背己被汗水浸透,勾勒出十年苦修沉淀出的紧实线条。
指尖微动,那柄师傅赠与她,陪伴她从初握时的颤抖到如今收发自如的“听雪剑”便稳稳入鞘,剑刃归鞘的刹那,一声清越如泉鸣的颤音在空旷的演武场上久久不散。
“十年了,你的剑法总算修到了‘剑随心动’的境界。”
微云子的声音从玉阶旁传来,她身着月白道袍,手中握着的拂尘轻轻晃动,袖口沾染的几星草色还带着圣山山巅的清露气息。
叶璇亓闻声转身,屈膝行礼时衣摆扫过地面的碎石,发出细碎的声响:“师父。”
微云子走上前,目光落在徒弟额角渗出的汗珠上,伸手替她拂去鬓边沾着的花瓣。
“方才最后一式,你刻意收了些许内力。”
她语气平淡,却精准点出叶璇亓的心思,“是怕震落那株新栽的紫玉兰?”
叶璇亓耳尖微红,轻声应道:“那是去年师父从圣山移植来的品种,如今正是花期。”
她抬眼望向演武场角落那株开得正盛的玉兰树,花瓣洁白如玉,在暮色中泛着柔和的光。
十年间,这株玉兰从纤弱幼苗长到如今的亭亭如盖,就像她自己,在剑宗的晨钟暮鼓里,慢慢褪去了皇室贵胄的娇气,长成了能握剑护己的模样。
微云子顺着她的目光看去,忽然叹了口气:“你比这株玉兰更让我放心。
只是……玉兰开花时,总会朝着根系生长的方向。”
她话锋一转,声音里添了几分郑重,“璇亓,你想不想回一趟京城?”
“京城”两个字像一颗石子投入平静的湖面,叶璇亓握着剑鞘的手指猛地收紧,指节泛白。
她垂眸看着地面交错的光影,十年前离开皇宫的场景突然清晰地浮现在眼前——父皇叶昭握着她的小手站在剑宗门外,玄色龙袍被风吹得猎猎作响,却只是反复叮嘱她“在剑宗好好养身体”;母后红着眼眶,将一块刻着“平安”二字的玉佩塞进她手心;就连平日里总爱和她争点心的三皇子叶承宇,那天也反常地沉默着,塞给她一个装满了蜜饯的锦盒。
“父皇……还好吗?”
她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,十年间,她只在每年生辰时收到过宫里送来的包裹,里面有父皇亲笔写的“平安”二字,有母后绣的护膝,却从没有只言片语提及宫中近况。
微云子看着她眼中泛起的水光,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:“宫中的事,为师知道些许,陛下身子康健,只是每年你生辰时,都会在紫宸殿独自坐一整夜。”
叶璇亓的眼泪终于忍不住落了下来,砸在青石地面上,晕开一小片深色的痕迹。
她抬手擦去泪水,深吸一口气,声音虽轻却无比坚定:“弟子想回去看看父皇。”
微云子眼中闪过一丝欣慰,她从袖中取出一枚刻着剑宗印记的令牌递给叶璇亓:“从下月起,每月初一、十五,你在圣山祈福完毕后,便可带着这枚令牌回京城待三日。”
她顿了顿,刻意放缓了语气,“回去看看陛下,和宫里的亲人多说说话,也再尝尝你最喜欢的杏仁酪……”她没有告诉叶璇亓,上个月大皇子派人送来密信,说北境蛮族蠢蠢欲动,朝中几位手握兵权的将军各怀心思,皇帝叶昭己近知天命之年,却始终放心不下身有旧疾的五公主。
她更没有说,让叶璇亓回朝,是为了让她慢慢熟悉朝堂的规则,重新建立起与朝中大臣的联系——毕竟,大曜国的五公主,不能只做一个躲在剑宗修炼的弟子。
叶璇亓接过令牌,指尖触到令牌上冰凉的纹路,心中百感交集。
她知道师父的用意绝不止“寻亲报平安”这么简单,十年间,师父不仅教她练剑,还时常给她讲朝堂典故、兵法谋略,甚至让她临摹前朝名将的字帖。
只是此刻,她不愿深究师父的深意,只想快点回到那个阔别了十年的皇宫,看看父皇是否添了白发,母后的眼睛是否还像从前那样明亮。
第二日天还未亮,叶璇亓便收拾好了行囊。
她没有带太多东西,只装了几件换洗衣物,师父给的令牌,还有那块陪伴了她十年的“平安”玉佩。
演武场的玉兰树在晨风中轻轻摇曳,花瓣落在她的行囊上,像是在为她送行。
“路上小心,三日后记得按时回来。”
微云子站在剑宗山门口,看着她的身影渐渐消失在蜿蜒的山路上。
她抬手掐算着时辰,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——叶璇亓的路,从踏上回京城的那一刻起,就注定比其他弟子更加艰难。
她不仅要战胜体内的旧疾,还要学会在朝堂的波诡云谲中站稳脚跟,终有一天,她手中的听雪剑,不仅要护自己周全,还要护大曜国的万里河山。
叶璇亓沿着山路慢慢往下走,阳光透过树叶的缝隙洒在她身上,温暖而明亮。
她摸了摸腰间的听雪剑,又看了看手中的令牌,脚步渐渐加快。
山路的尽头,是她阔别了十年的京城,是她血脉相连的亲人,也是她终究无法逃避的责任。
山风吹起她的衣摆,带着剑宗的清露气息,也带着京城的烟火味道。
叶璇亓深吸一口气,朝着山下走去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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