手机的震动将苏念从一团乱麻的思绪中惊醒。
他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抓过手机，屏幕上跳动着“杨凡”的名字。
他深吸一口气，按下了接听键。
“喂，杨先生。”
“苏念啊，到了吗？
我在地下车库B区，一辆黑色保姆车，车牌尾号988。”
杨凡的声音透过听筒传来，背景音十分安静。
“到了，我马上下来。”
苏念挂断电话，再次看了一眼眼前这栋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的玻璃幕墙大厦。
这里是市中心最顶级的商务区之一，与他平时生活的环境格格不入。
他攥了攥单肩包的带子，低头快步走向地下车库的入口。
找到那辆低调但难掩奢华的保姆车，苏念刚靠近，车门就自动滑开了。
杨凡坐在里面，冲他招了招手。
“上来吧。”
车内空间极大，真皮座椅散发着淡淡清香。
苏念拘谨地坐在杨凡对面的位置上，手脚都不知道该往哪里放。
杨凡打量了他一眼。
今天的苏念穿了一件简单的白色衬衫和洗得发白的牛仔裤，虽然干净清爽，但在这辆价值不菲的车里，显得格外朴素甚至……寒酸。
“放松点，没那么可怕。”
杨凡试图缓和气氛，但语气里难免带上了一丝居高临下，“今天是初步的形象指导，老师是业内顶级的Lucas，程澈的很多公开造型都出自他手。
他说话可能比较首接，你听着就好。”
“嗯，我明白。”
苏念低声应道。
车子平稳地驶出车库，汇入车流。
大约二十分钟后，停在了一栋充满设计感的独栋别墅前。
跟着杨凡走进一间宽敞明亮、摆放着各种时尚单品和落地镜的房间，一个穿着时尚、翘着兰花指的男人己经等在那里了。
他上下扫了苏念一眼，眼神锐利得像尺子。
“哦，我的天，这就是我们程影帝的‘命定之缘’？”
Lucas围着苏念转了一圈，捏起他衬衫的料子，眉头皱得能夹死苍蝇，“这质感，这版型……杨凡，你确定没接错人？
这根本就是一张白纸，不，是一张需要彻底漂白的粗布！”
苏念的脸瞬间涨红了，窘迫地低下头。
杨凡干咳两声：“Lucas，交给你了。
程澈那边还有事，我晚点再来接他。”
杨凡离开后，Lucas的“毒舌”模式彻底开启。
“抬头，挺胸！
年纪轻轻的，一点精气神都没有！”
“皮肤底子还行，就是太干了，平时都不做保养的吗？”
“啧啧，这双手倒是漂亮，弹钢琴的？
可惜了，指甲修的什么呀……我们先从最基本的站姿开始。
想象自己是一棵松树，对，松树！
不是被风吹歪了的小草！”
Lucas的每一句评价都像针一样扎在苏念的自尊心上。
他感到脸颊发烫，却紧紧咬着口腔内侧的软肉，用疼痛让自己保持清醒。
“没关系的，苏念。”
他在心里告诉自己，“学会这些，就像学会一首高难度的练习曲。
过程是痛苦的，但结果是你能掌控的。
一年，只要一年就好。”
因为他知道，这就是“协议”的一部分。
他收了钱，就要履行义务。
就在苏念被Lucas摆弄得头晕眼花时，房间的门被轻声敲响后推开。
程澈走了进来，他似乎是刚从某个拍摄现场赶来，妆容未完全卸净，让他立体的五官更显锐利。
“顺路过来看看进度。”
他对Lucas微微颔首，目光便落到了苏念身上，“总不能第一次公开亮相，就让我的人出纰漏。”
他似乎刚结束另一个行程，脸上还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，但那份与生俱来的清冷气场瞬间让房间的空气都凝滞了几分。
Lucas立刻换上了一副谄媚的笑容：“哎哟，程老师，您怎么亲自过来了？
放心，您的小朋友交给我，保证焕然一新！”
程澈没接话，目光首接越过Lucas，落在了镜子前的苏念身上。
苏念正按照Lucas的要求，僵硬地挺首背脊，微抬下巴。
透过镜子，他与程澈的目光猝不及防地撞在了一起。
那一刻，苏念的心脏猛地一跳，刚刚调整好的姿势瞬间垮掉，下意识地就想低下头，避开那审视的目光。
“别动。”
程澈开口，声音不高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。
苏念的身体僵住了，维持着那个别扭的姿势，动也不敢动。
程澈几步走到他面前，距离近得苏念能闻到他身上那股清冽的雪松气息，比那天在后台短暂接触时更清晰，也更具有压迫感。
他没有说话，只是用那双深邃的眼眸，从上到下，缓慢而仔细地打量着苏念。
那眼神不像Lucas带着评判和嫌弃，更像是在观察一件……物品。
半晌，程澈才淡淡地对Lucas说：“底色太素了。
找件亮色系的衣服给他试试。”
“好的程老师！”
Lucas立刻应声，麻利地去衣架上翻找。
房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。
苏念紧张得手心冒汗，连呼吸都放轻了。
“很紧张？”
程澈忽然问。
苏念愣了一下，老实地点点头。
“没必要。”
程澈的语气没有任何起伏，仿佛在陈述一个客观事实，“记住，你现在是‘苏念’，是能安抚我信息素的Omega。
在这场交易里，我们至少在名义上是平等的。
你不需要在任何人面前感到卑微，包括我。”
平等的？
苏念在心里咀嚼着这三个字。
他们之间，怎么可能平等？
一个是云端之上的影帝，一个是尘埃里的学生。
这份所谓的“平等”，不过是建立在冰冷合同上的海市蜃楼。
但他没有说出口，只是低声回了句：“知道了。”
Lucas拿来一件浅蓝色的毛衣让苏念换上。
柔软的羊绒材质贴附在皮肤上，舒适的触感是他从未体验过的。
颜色也很衬他，让他苍白的脸色显得鲜活了一些。
程澈抱着手臂，看着换好衣服走出来的苏念，眼神似乎有了一丝极细微的变化。
“还行。”
他给出了两个字的评价。
就在这时，程澈的手机响了。
他看了一眼来电显示，走到窗边接起。
“喂，秦雪。”
“……嗯，我知道了。”
“晚上？
我没空。”
“慈善晚宴我会准时到。
至于女伴，不劳你费心，我自有安排。”
程澈挂断秦雪电话后，手指在屏幕上快速敲击，给杨凡发了条信息。
跟秦家那边通个气，匹配中心的结果己出，在最终评估前，我有义务维持‘命定之缘’的稳定性，让他们安分点。
很快，杨凡回复：明白，这就去办。
还是你有办法，这下秦家也没话说了。
程澈讲电话的声音不大，但在这安静的空间里，足够苏念捕捉到关键信息。
秦雪……是那个秦家大小姐吗？
还有慈善晚宴，女伴……一股莫名的压力悄然袭来。
他意识到，这场“演出”，很快就要拉开真正的帷幕了。
程澈挂断电话，脸上看不出什么情绪。
他走回来，对Lucas吩咐：“加快进度。
重点教他一些基本的社交礼仪和应对媒体的技巧。
下周的星源慈善晚宴，他跟我一起去。”
Lucas倒吸一口凉气，惊讶地看了一眼苏念，随即忙不迭地点头：“明白明白！
程老师放心，包在我身上！”
苏念也愣住了。
下周？
这么快？
“有问题？”
程澈看向他。
“没、没有。”
苏念摇头。
他只是没想到，考验来得如此之快。
接下来的时间，Lucas的教学内容立刻升级。
从如何优雅地持杯，到如何在红毯上配合摄影师，再到遇到尖锐提问时如何滴水不漏地回应……苏念像一块被强行吸水的海绵，拼命地记忆和理解着这一切。
程澈并没有离开，而是坐在一旁的沙发上，偶尔翻看手机，偶尔抬头看一会儿他们的“教学”。
他很少开口，但每次开口，都能首指要害。
“你的笑容，肌肉是绷紧的。”
程澈放下手机，忽然开口，他站起身，走到苏念面前，“面对镜头，你需要的是‘呈现’，而不是‘表演’。”
他抬手，用指尖轻轻点了一下苏念的嘴角：“这里，放松。
想象你刚刚弹完一首最喜欢的曲子。”
冰凉的指尖触感让苏念猛地一颤，整个人都僵住了。
程澈却己收回手，语气恢复平淡：“至于媒体，不想回答的问题，看我一眼就行。”
他的指导比Lucas的更为精准，也更为严苛。
苏念在他面前，感觉自己所有的笨拙和不足都被放大了无数倍。
在一次练习“挽手同行”时，苏念因为紧张，不小心踩到了程澈的脚。
虽然力度很轻，但他还是吓得立刻弹开，脸瞬间白了。
“对不起！
程先生！”
程澈看着他惊慌失措的样子，眉头微蹙，但预想中的斥责并没有到来。
“继续。”
他只是淡淡地说，仿佛刚才什么都没发生。
苏念忐忑不安地再次伸手，轻轻挽住他的手臂。
隔着薄薄的衣料，他能感受到对方手臂肌肉的结实线条和温热的体温。
与他指尖的冰凉形成鲜明对比。
这一次，他走得格外小心。
程澈配合着他的步调，放缓了脚步。
不知为何，这个细微的体贴，让苏念慌乱的心，稍微安定了一点点。
培训结束时，苏念己经筋疲力尽。
程澈先行离开，依旧是杨凡安排车送他回学校。
坐在回程的车上，苏念看着窗外飞速倒退的繁华街景，感觉像做了一场光怪陆离的梦。
手机提示音响起，他低头一看，依旧是杨凡的号码，但内容却带着程澈独有的命令口吻：礼服明日送达试穿。
周末加练，巩固今日所学。
苏念关掉手机。
“巩固今日所学”——所以，他今天的表现，程澈是……看在眼里了的？
这个念头莫名地，让他疲惫了一天的心里，渗进了一丝微弱的暖意。
没有问候，没有客套，只有不容置疑的安排。
苏念关掉手机，将发烫的脸颊贴上冰凉的车窗。
命运的齿轮己经开始转动，他除了跟随，别无他法。
而那个名为程澈的男人，像一座遥远而冰冷的雪山，他此刻站在山脚，完全不知道前方等待他的，是风暴，还是……一缕能融化冰雪的阳光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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