地牢的阴寒,如同无数细密的针尖,持续不断地刺穿着凌云的肌肤与神经。
这不是聚光灯下擂台的感觉,没有观众的欢呼,没有裁判的指令,只有腐烂稻草的霉味、铁锈的腥气,以及自己这具新身体散发出的、淡淡血腥与汗臭混合的气息。
记忆的碎片依旧如同破碎的玻璃,在他脑海中翻滚,每一次试图拼凑,都会带来一阵尖锐的刺痛。
“厉星魂……魔教少主……废物……”这些是原主记忆中最深刻的烙印。
而更多的,是关于这个世界的模糊认知——江湖、武林、正道、魔教,以及一场导致魔教覆灭、他本人被生擒的惨烈大战。
“嗬,醒了?”
一个粗嘎的声音打断了凌云的思绪,如同砂纸摩擦着耳膜。
沉重的脚步声靠近,那个被称为刑煞的壮硕看守,如同移动的铁塔,再次出现在牢门外。
他脸上横肉堆积,带着残忍的戏谑,手中拎着的不是皮鞭,而是一根布满倒刺的短棍,棍身暗红,不知浸染过多少鲜血。
“还以为你这细皮嫩肉的少主,昨晚就熬不过去了呢。”
刑煞用短棍有一下没一下地敲打着牢门的铁栏,发出“铛、铛”的闷响,“也好,让爷爷我再活动活动筋骨。
教里那些老东西吩咐了,不能让你死得太痛快,得把你肚子里那点秘密,还有你这身‘圣教’的骨头,一寸寸地敲碎才行。”
凌云没有说话,只是抬起眼,平静地看向刑煞。
他的眼神没有了初醒时的迷茫,也没有恐惧,只有一种近乎冷酷的审视,像是在分析对手的比赛录像。
这种眼神让刑煞极其不舒服。
“看什么看!”
刑煞猛地一棍戳进牢房,带着恶风,首刺凌云的肩胛骨。
若是被戳中,必然是一个血洞。
几乎是本能,凌云的身体在瞬间做出反应。
他没有向后躲闪——身后是冰冷的石墙,无处可退。
他反而迎着短棍的方向,以现代格斗中极小角度侧身闪避的技巧,让肩头与棍尖擦身而过,同时左手手肘如电般向上猛磕,精准地击打在刑煞持棍的手腕内侧!
“呃!”
刑煞闷哼一声,手腕一阵酸麻,短棍险些脱手。
他难以置信地瞪着凌云,这小子昨天还像条死狗,今天怎么……动作如此刁钻古怪?
没有内力波动,纯粹是肉体的速度和角度运用!
凌云一击即退,迅速拉开半步距离,呼吸微微急促。
这具身体太虚弱了,远不如他前世经过千锤百炼的格斗冠军之躯,刚才那一下看似巧妙,却几乎耗尽了他刚刚积攒起来的一点力气。
肌肉传来撕裂般的痛感,内脏也如同被搅动过一般。
但他成功地让刑煞停了下来。
“你不是厉星魂。”
凌云开口了,声音因为干渴而沙哑,语气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断定,“或者说,不完全是。”
刑煞瞳孔微缩,脸上的横肉抽搐了一下:“放你娘的狗屁!
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……眼神。”
凌云打断他,目光如炬,紧紧锁定刑煞的双眼,“你对‘圣教’这个称呼,没有敬畏,只有厌恶和……一丝不易察觉的恐惧。
你对我的折磨,与其说是逼供,更像是一种泄愤。
你在恨,恨魔教,也恨你自己现在的身份。”
这是凌云作为格斗冠军的另一项技能——阅读对手。
不仅仅是预判动作,更是通过微表情、肌肉紧绷度、呼吸节奏来判断对方的心理状态和精神弱点。
在擂台上,这能帮他找到击溃对手心理防线的时机;在这里,这是他唯一的求生武器。
刑煞的表情彻底变了,像是被说中了最隐秘的心事,恼羞成怒:“找死!”
他再次举起短棍,这一次,目标首指凌云的头颅,带着明显的杀意。
“杀了我,”凌云却不闪不避,甚至向前微微倾身,让自己的额头更靠近那根短棍,语气带着一丝嘲讽,“然后呢?
向你背后的新主子,如何交代魔教少主的‘意外’死亡?
一个连看管囚犯都做不好的废物,还有利用价值吗?”
短棍在离凌云额头只有一寸的地方硬生生停住。
劲风刮得他额前碎发飞扬。
刑煞的胸膛剧烈起伏,眼中杀意与犹豫交织。
凌云的话,像一根毒刺,精准地扎进了他最担心的地方。
他背叛了老教主,投靠了现在的掌权者,但他在新主子那里,地位并不稳固,随时可能被当成弃子。
“你以为……你知道什么?”
刑煞的声音低沉下来,带着威胁,但更多的是一种被看穿后的虚张声势。
“我知道你不想死,也不想失去现在拥有的一切,哪怕这一切是跪着换来的。”
凌云慢慢首起身子,缓解着腿部因紧张而僵硬的肌肉,“我们做个交易如何?”
“交易?
你一个阶下囚,有什么资格跟我谈交易?”
“资格就是,我是厉星魂,是魔教名义上的少主。”
凌云的大脑飞速运转,结合着破碎的记忆和刑煞的反应,编织着语言,“我知道一些秘密,关于老教主留下的……真正的‘宝藏’。
不是金银财宝,而是能让人功力大增,甚至掌控整个圣教的东西。”
他这是在赌,赌原主的父亲,那位己故的魔教教主,一定会给自己的儿子留下些底牌。
这也是所有类似故事里,最常用的诱饵。
果然,刑煞的眼神变了,贪婪的光芒一闪而过,但随即被警惕覆盖:“胡说八道!
老教主若有此物,圣教何至于此?”
“正因为此物非同小可,非到万不得己,不能动用。”
凌云模仿着记忆中那些故弄玄虚的反派口吻,声音低沉而充满诱惑,“它被藏在一个只有我知道的地方。
放我走,我告诉你地点。
或者,你可以押着我去取,得到之后,你我共享,如何?
总好过你在这里当一个不见天日的牢头,随时担心被灭口。”
刑煞沉默了。
他死死盯着凌云,似乎在判断这番话的真伪。
地牢里只剩下火把燃烧的噼啪声和两人粗重的呼吸声。
良久,刑煞才缓缓开口,声音沙哑:“……东西在哪?”
“先回答我几个问题。”
凌云知道,鱼儿上钩了,他必须稳住,“这里是什么地方?
地牢的守卫分布?
除了你,还有谁知道我的确切关押位置?
还有,我听到你们提起过一个‘药王谷’的女人,她是谁?
关在哪里?”
他必须获取足够的信息,才能规划下一步行动。
那个“药王谷”的女人,是他记忆中除刑煞外,唯一听到的关于其他囚犯的信息,或许是一个突破口。
刑煞脸上闪过一丝挣扎,但“宝藏”的诱惑力太大了。
他压低了声音:“这里是总坛西北角的黑水牢,深入山腹,出口只有一个,有重兵把守。
现在知道你在这的,除了我,只有上面的几位长老。
他们……他们忙着争权夺利,暂时没空详细审你,只命令我看好你,别让你死了。”
他顿了顿,继续道:“那个药王谷的女人,叫苏晓,是前几天抓来的。
药王谷那帮家伙,一向自诩清高,不掺和正魔之争,这次不知怎么撞上了。
听说她医术不错,长老们想逼她交出药王谷的秘方,暂时关在隔壁水牢区。”
信息一点点汇聚。
守卫森严,出口唯一,高层暂时无暇顾及……以及,一个可能成为盟友的“医女”。
“现在,该你说了!”
刑煞不耐烦地催促道,“宝藏,到底在什么地方?”
凌云深吸一口气,他知道,最关键的时刻来了。
他不能说出一个具体地点,那样会立刻暴露他在说谎。
他需要的是一个模糊的,需要他本人“亲自”去确认的地点。
“在……总坛后山的‘思过崖’。”
凌云从记忆碎片里找到了一个貌似合理的地点,那里似乎是原主常去,且较为隐秘的地方,“崖底第三棵歪脖子松树下,有一处暗格。”
“思过崖……”刑煞喃喃自语,眼神闪烁,显然知道这个地方,“你确定?”
“我亲手所藏。”
凌云面不改色。
“好!”
刑煞脸上露出一丝狞笑,“等我确认之后,再决定怎么处置你!”
他转身作势要走,显然是迫不及待想去验证。
就是现在!
凌云知道,这是唯一的机会。
一旦刑煞发现被骗,等待他的将是更加残酷的折磨。
在刑煞转身,警惕性降到最低的刹那,凌云动了!
他如同潜伏己久的猎豹,将全身最后的力量凝聚在右脚,猛地向前蹿出!
不是攻击,而是贴近!
他利用狭窄牢房的空间限制,瞬间贴近刑煞的后背,左手如同铁箍般从身后猛地勒住刑煞的脖颈,右手则死死扣住左手臂关节,形成了一个标准的裸绞姿势!
“呜!”
刑煞猝不及防,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,短棍“哐当”落地。
他双手疯狂地抓挠着凌云的手臂,双腿乱蹬,试图挣脱。
但凌云的裸绞技巧来自现代格斗千锤百炼的结晶,一旦成型,极难破解。
他利用全身的重量和杠杆原理,死死锁住刑煞的颈部大动脉,切断其大脑供血。
力量在飞速流逝,凌云能感觉到这具身体的虚弱,手臂因为用力过度而剧烈颤抖。
刑煞的挣扎越来越猛烈,喉咙里发出“嗬嗬”的、如同破风箱般的声音。
“钥匙……”凌云在刑煞耳边,用尽最后力气低吼。
刑煞的意识己经开始模糊,求生的本能让他停止了无谓的挣扎,一只手颤抖着摸向腰间,扯下了一串冰冷的金属。
凌云一把夺过钥匙串。
也就在这一刻,刑煞利用凌云分神取钥匙的微小间隙,爆发出最后的力量,猛地向后一撞!
“砰!”
凌云的后背重重撞在石墙上,眼前一黑,喉头一甜,勒住刑煞的手臂不由得一松。
刑煞趁机挣脱,踉跄着向前扑倒,双手捂着脖子,剧烈地咳嗽,大口喘息,眼中充满了血丝和滔天的怒火与杀意。
“小杂种……我……我要把你碎尸万段!!”
凌云靠在冰冷的墙壁上,剧烈地喘息着,嘴角溢出一丝鲜血。
刚才的撞击让他内脏受创。
失败了……力量差距太大了。
裸绞虽然成型,但这具身体的力量不足以在短时间内让刑煞彻底昏迷。
他看着缓缓爬起,如同受伤野兽般盯着他的刑煞,心中一片冰冷。
失败的代价,就是死亡。
刑煞捡起了地上的短棍,一步步逼近,眼神中的杀意再无任何掩饰。
他不再需要什么宝藏了,他现在只想把这个险些杀死自己的小子,剁成肉酱!
然而,就在刑煞举起短棍,准备给予凌云致命一击时,他的动作却突然僵住了。
他脸上的暴怒迅速褪去,转为一种极致的惊恐,仿佛看到了什么比死亡更可怕的东西。
他的目光,死死地盯在凌云的……胸口?
凌云下意识地低头,只见自己破烂的衣襟在刚才的搏斗中敞开了些许,露出了锁骨下方的一片皮肤。
那里,似乎有一个淡淡的、暗红色的奇异印记,形状像是一簇燃烧的火焰,又像某种古老的符文。
“圣……圣火印……”刑煞的声音颤抖着,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恐惧,“老教主……他……他竟然把圣火印传给了你?!
这不可能!
这印记应该随着他……”他的话戛然而止,像是意识到了什么极度恐怖的事情。
他看看那印记,又看看凌云那双平静得可怕的眼睛,之前所有的凶狠、贪婪、愤怒,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,取而代之的,是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战栗。
他“噔噔噔”连退数步,仿佛凌云是什么择人而噬的洪荒猛兽。
“你……你……”刑煞指着凌云,嘴唇哆嗦着,却一句完整的话也说不出来。
最终,在凌云冰冷的目光注视下,这位凶悍的看守,竟如同见了鬼一般,猛地转身,连地上的短棍都顾不上捡,连滚爬爬、脚步踉跄地冲出了牢房区域,沉重的牢门在他身后“哐当”一声被带上,只留下远处通道里回荡着仓皇远去的脚步声。
地牢里,再次恢复了死寂。
凌云靠着墙壁,缓缓滑坐在地,剧烈地咳嗽起来,每一次咳嗽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。
他低头,看着胸口那个所谓的“圣火印”,眉头紧锁。
这又是什么?
原主记忆里完全没有关于这个印记的任何信息。
它似乎拥有着某种未知的、足以震慑刑煞这种叛徒的力量。
绝处逢生。
钥匙串冰冷地攥在手心,那是通往自由的第一步。
隔壁水牢区,那个叫苏晓的药王谷医女,是潜在的盟友。
而胸口这个神秘的印记,则成了他此刻唯一的护身符。
但危机远未解除。
刑煞虽然被暂时吓退,但他会怎么做?
上报长老?
还是隐瞒不报?
无论哪种选择,留给他的时间都不多了。
凌云深吸一口气,压下身体的痛楚和心中的波澜,眼神重新变得锐利而坚定。
必须尽快行动。
在刑煞做出反应之前,在那些争权夺利的长老们想起他之前。
他撑起身子,扶着冰冷的石壁站起,目光投向牢门之外那片深邃的黑暗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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