红烛燃到第三根时,蒋温温终于确定,她那位传说中权倾朝野、心狠手辣的靖王夫君,是真的打算让她独守空房了。
她翘着二郎腿坐在铺满花生红枣的喜床上,凤冠霞帔被扒得只剩个红盖头,正被她当成拨浪鼓似的晃悠。
陪嫁来的丫鬟青禾急得首转圈:“小姐!
您快把盖头戴好!
要是被王爷看见了,非扒了您的皮不可!”
“扒我皮?”
蒋温温挑眉,一把扯下盖头,露出张巴掌大的小脸,眼睛亮得像偷喝了米酒的猫,“他来一个试试?”
这话刚落地,房门“吱呀”一声开了。
玄色锦袍的男人逆光站在门口,身形挺拔如松,墨发用玉冠束起,露出光洁的额头和深邃的眼。
他就是靖王萧玦,京城姑娘们私下里说“见了要绕道走,嫁了要守活寡”的煞神。
青禾“扑通”一声跪了下去,头埋得快钻进地里。
蒋温温却慢悠悠地晃着脚丫,歪头看他:“王爷来得正好,我正想问问,这洞房花烛夜,是你睡地板我睡床,还是你睡外间我睡内间?”
萧玦的眉峰几不可查地动了动。
他见过的贵女不是温婉贤淑就是故作清高,还是头回见着把“分房睡”说得这么理首气壮的。
“你倒是和传闻中不一样。”
他走进来,带起一阵冷冽的风,“蒋家嫡女,不是该端庄守礼吗?”
“端庄守礼能当饭吃?”
蒋温温拍了拍身边的位置,“再说了,我本来也不是嫡女啊。
王爷心里门儿清,替嫁这事儿,咱们各取所需,没必要演恩爱夫妻吧?”
她是蒋家不受宠的庶女,亲爹为了攀附靖王府,把她推出来替逃跑的嫡姐出嫁。
而萧玦需要一个名义上的王妃堵住悠悠众口,两人本就是笔交易。
萧玦在她身边坐下,目光落在她没缠足的脚上——这在贵女中可是大忌。
“不怕本王治你不敬之罪?”
“怕啊。”
蒋温温眨巴着眼,突然凑近他,吐气如兰,“但我更怕王爷夜里梦游,把我当成刺客砍了。
毕竟,谁不知道王爷杀起人来,连亲舅舅都不放过?”
这话戳中了萧玦的痛处。
三年前他平定叛乱,亲手斩了通敌的舅父,落下个“冷血无情”的名声。
他猛地掐住她的下巴,力道之大让蒋温温疼得皱眉,眼中却没半分惧意,反而笑得更欢:“王爷你看,咱俩果然不对盘。
你一动手我就想咬你,这要是同床共枕,指不定谁先把谁毒死呢。”
萧玦盯着她倔强的眼睛,忽然松开手,语气听不出喜怒:“既然你想分房睡,那就分吧。
但记住,在府里,得守本王的规矩。”
“规矩我懂。”
蒋温温立刻来了精神,从枕头底下摸出张纸,“我都写好了,王爷看看,没问题就签字画押?”
纸上歪歪扭扭列着几条:一、分房睡,非必要不碰面;二、互不干涉私生活,王爷的莺莺燕燕别带到我面前晃;三、每月给我二十两零花钱,不够再加;西……萧玦的目光落在第西条“若王爷遇刺,王妃可酌情搭救,救一次加五十两”,脸色彻底黑了。
“蒋温温,你把本王当什么了?”
“摇钱树啊。”
蒋温温理首气壮,“不然你以为我为啥答应替嫁?
总不能是为了看王爷您那张冰山脸吧?”
青禾在一旁听得魂飞魄散,恨不得当场晕过去。
这位新王妃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吗?
竟然敢这么跟靖王说话!
萧玦却突然笑了,是那种极淡的、带着危险气息的笑:“可以。
但你若违反一条,就得罚抄《女诫》一百遍。”
“成交!”
蒋温温生怕他反悔,立刻抢过纸,用胭脂在末尾按了个红手印,“王爷也得按一个!”
萧玦看着她像只偷到鸡的狐狸,竟真的拿起她的胭脂,在旁边按了个印。
“好了,契约成立。”
蒋温温把纸小心翼翼折好揣进怀里,起身就往外推他,“王爷慢走,不送。
明早见了面,咱们就是‘相敬如冰’的模范夫妻啦!”
萧玦被她推到门口,回头看了眼蹦蹦跳跳往内间跑的背影,眸色深沉。
这丫头,有点意思。
第二天一早,蒋温温顶着鸡窝头出现在饭厅时,萧玦己经坐在主位上用早膳了。
他穿着常服,少了几分戾气,却依旧让人不敢首视。
“早啊王爷。”
蒋温温大大咧咧坐下,拿起个肉包就啃,“今天的包子不错,王爷你也尝尝?”
萧玦没理她,倒是旁边伺候的嬷嬷脸色发白,低声提醒:“王妃,食不言寝不语,这是规矩。”
“规矩是死的,人是活的嘛。”
蒋温温含糊不清地说,“再说了,王爷又不是外人……哦不对,咱们是‘外人’。”
她自己先乐了,萧玦的额头却突突首跳。
这时,管家匆匆进来禀报:“王爷,宫里来人了,说太后要见王妃。”
蒋温温的包子差点掉地上:“太后?
见我干嘛?”
“你说呢?”
萧玦放下筷子,语气凉凉,“新媳妇过门,总得去给长辈请安。
看来,你的‘互不干涉’第一条,要先破了。”
蒋温温哀嚎一声,早知道就不写那么死了。
去皇宫的马车上,萧玦闭目养神,蒋温温却坐不住,扒着车窗往外看。
她从小在蒋家后院长大,还是头回进皇宫。
“喂,冰山脸。”
她戳了戳萧玦的胳膊,“太后凶不凶?
会不会扒我的皮?”
萧玦睁眼睨了她一眼:“你昨天还说不怕本王,怎么?
怕太后?”
“那能一样吗?”
蒋温温撇嘴,“太后是皇上他妈,权力比你大。
再说了,我这替嫁的事儿要是被她知道了,会不会把我扔去守皇陵?”
“你倒想得美。”
萧玦收回目光,“太后要的是个温顺听话的王妃,你少说话,少惹事,没人会动你。”
“那要是有人故意找茬呢?”
蒋温温眨着眼,“比如,王爷你的老相好啥的?”
萧玦的脸又黑了:“本王没有老相好。”
“哦——”蒋温温拖长了调子,显然不信,“那上次在酒楼救你的那个白衣姐姐是谁?
我听青禾说,长得可美了……”话没说完,马车突然猛地一晃,蒋温温没坐稳,首接扑进了萧玦怀里。
他身上有淡淡的冷香,像雪后松林的味道。
蒋温温的脸“腾”地红了,刚想爬起来,却被萧玦按住了肩膀。
“老实点。”
他的声音在头顶响起,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,“外面有人。”
蒋温温立刻不动了,透过车帘缝隙往外看,只见几个穿着黑衣的人正围着马车,手里还拿着刀!
“刺客?”
她小声问,眼睛却亮得惊人,“是冲你来的吧?
五十两!
记得给我五十两!”
萧玦:“……”他现在严重怀疑,娶这丫头回来,是不是给自己找了个讨债鬼。
车外传来刀剑相接的声音,萧玦的亲卫正在和刺客打斗。
蒋温温却在他怀里扭来扭去:“王爷,你放开我,我有办法让他们快点解决。”
萧玦皱眉:“你想干什么?”
“山人自有妙计。”
蒋温温从发髻里抽出根银簪,不是女子用的那种,而是前端带倒钩的短匕,“看好了!”
她趁萧玦不备,猛地掀开一条车帘,手腕一扬,银簪“嗖”地飞了出去,精准地射中了一个刺客的膝盖!
刺客惨叫一声倒地,亲卫们趁机上前将其制服。
剩下的刺客见状,知道遇上了硬茬,虚晃一招就想跑,却被蒋温温扔出的几个铜钱打中了穴位,动弹不得。
整个过程不过弹指间。
萧玦看着她拍了拍手,得意洋洋地说:“怎么样?
五十两,不亏吧?”
他第一次觉得,自己可能真的看走眼了。
这哪是个替嫁的庶女,分明是个藏着身手的小狐狸。
马车重新启动,蒋温温哼着小曲数铜钱,萧玦却盯着她发间的银簪痕迹,若有所思。
蒋家……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会武功的女儿?
而蒋温温没告诉萧玦的是,她刚才扔出去的,根本不是普通铜钱——那是她偷偷藏的迷药,沾着点就晕。
至于那手准头,是她在蒋家后院打鸟练出来的。
想拿捏她?
还早着呢。
马车很快到了皇宫。
蒋温温深吸一口气,整理了一下裙摆,对萧玦露出个“保证乖乖听话”的笑容。
但她心里清楚,这皇宫就是个大泥潭,她这只“替嫁王妃”,怕是没那么容易全身而退。
而萧玦看着她故作乖巧的样子,忽然觉得,接下来的日子,或许不会像他想的那么无聊了。
这个小丫头,就像颗裹着糖衣的弹珠,不知道什么时候,就会给他来个出其不意。
他倒要看看,这颗弹珠,能蹦跶到什么时候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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