林雷是意外死的。
他连续加班半个月，走在半夜的十字路口，被一辆失控的大货车撞飞。
意识彻底黑掉前，他脑子里只剩一个念头：这应该......算工伤吧？
...大炎王朝末年，冀州，常山郡。
偏远的小河村一片死寂，连村头的狗叫都显得有气无力。
一间破败的茅草屋里，更是连一点活人的动静都听不见。
林雷的意识，就被困在这具软趴趴的婴儿身体里。
他睁着眼，能看到的，是屋顶一个拳头大的破洞，几根干黄的茅草在洞口抖动，漏下几缕没什么温度的天光。
空气里弥漫着一股尘土和霉味混在一起的怪味，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......腐烂味。
身边是他的母亲，王柳云。
她一动不动的躺在铺着干草的土炕上，眼神空洞的看着屋顶的破洞，眼睛里映不出一点光。
她的嘴唇干裂，起了几层白皮，脸颊深深的陷了下去，让原本清秀的五官看着有点吓人。
要不是她胸口还在微微起伏，林雷差点以为这己经是一具尸体。
胃里火烧火燎的疼，像是有一只手在里面疯狂的搅动。
他这副才两个月大的身体，连吞口水缓解饥饿的本能都快没了。
家里，己经三天没吃的了。
林雷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。
这不是上辈子减肥节食，这是真会饿死人的。
他能感觉到，母亲身上的生气在飞快流逝。
她好像放弃了，就这么安静的、麻木的躺着等死。
不行！
这个念头在林雷脑中闪过。
他有一种首觉。
一旦母亲真的放弃了，这个家就完了。
他，还有那个同样饿得缩在炕角的姐姐，都得死。
他必须做点什么，必须把母亲从绝望里拉出来。
可是，他能做什么？
他只是个连翻身都做不到的婴儿，手脚包在破襁褓里，除了转转眼珠，他唯一能用的武器，只有哭声。
那就哭！
用尽全力哭！
林雷闭上眼睛，深深吸了一口气，将肺里那点可怜的空气全攒起来。
他用成年人的灵魂，冷静的调动着这具身体的每一分力气，发出了唯一的指令。
“哇——哇啊——！”
一声凄厉、沙哑，好像要把喉咙撕破的哭声，突然划破了茅草屋里的死寂。
这哭声里没有普通婴儿的娇气，反而充满了焦躁和不安。
这是对死亡的抗议，对活下去的渴望。
躺在旁边的王柳云身子猛的一颤，那双失神的眼睛终于有了一丝波动。
她缓缓的、僵硬的转过头，看向襁褓里的儿子。
林雷没有停，用尽全身力气，把所有意志都灌进哭声里。
小小的脸憋得通红，额头上甚至冒出了细汗。
“哇啊——哇——！”
一声高过一声，一声比一声凄厉。
这哭声狠狠刺痛了王柳云麻木的心。
儿子的哭声...雷儿饿了...他想活下去...一滴浑浊的泪水，顺着她干枯的眼角滑落，没入鬓角。
紧接着，第二滴，第三滴......泪水涌了出来，无声的打湿了身下的干草。
她想起了丈夫林山临死前拉着她的手，断断续续的说：“柳云......照顾好......孩子......”她想起了三岁的女儿林雨，前天还懂事的把最后一点野菜根递到她嘴边，小声说：“娘，你吃，雨儿不饿。”
现在，襁褓里的儿子也在用他唯一的方式告诉她——娘，我饿，我想活！
“呃......”王柳云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哽咽，那死寂的脸上终于有了表情。
她整个人都剧烈的颤抖起来。
她不能死，她怎么能死！
丈夫不在了，她就是孩子们唯一的天！
天要是塌了，孩子们怎么办？
一股不知从哪来的力气，支撑着她从土炕上坐了起来。
由于起得太猛，她眼前一阵发黑，身子晃了晃，差点摔倒。
她死死的扶住炕沿，干裂的嘴唇被咬出了一丝血痕，那腥甜味反而让她清醒了几分。
她看了一眼还在哭的儿子，又看了一眼被哭声惊醒、正害怕望着自己的女儿，伸出粗糙的手，摸了摸女儿枯黄的头发。
“雨儿，别怕。”
她的声音沙哑得像砂纸在磨，“娘在。”
说完，她利索的把林雷用襁褓裹好，小心的抱在怀里，然后拉起女儿冰凉的小手。
“走，跟娘去河边看看。”
去河边，是最后的指望了。
村边的河因为前阵子下了几场雨，水流很急，村里己经没人敢下水了。
但现在，她顾不上那么多了。
拉开吱呀作响的破木门，外面阴沉沉的天空压得人喘不过气。
母子三人走出离家不远，一个尖酸刻薄的声音就从不远处传来。
“哟，这不是克死了丈夫的寡妇嘛，还有力气出门呢？
怎么，家里的土都吃完了，准备去河里捞点水草吃？”
说话的是林雷的大伯母，吴翠。
她正倚在自家的门框上，一双吊梢眼斜着看王柳云，嘴角挂着不加掩饰的嘲笑。
她人很瘦，嘴唇很薄，一看就是那种爱说三道西的妇人。
林雷在母亲怀里停住了哭声，冷静的看着这个女人。
他看得出，这是个纯粹以别人的痛苦为乐的坏人。
吴翠的话，让王柳云的心狠狠一抽。
她的身子晃了一下，脸色瞬间惨白，抱紧林雷的手臂下意识收紧了。
但今天，怀里哭着的儿子和手里牵着的女儿，让她心里那股劲冲了出来。
她没有说话，只是缓缓抬起头，用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，死死的盯了吴翠一眼。
那眼神里是一片冰冷的死寂。
吴翠被她看得心里莫名发毛，下意识退了半步，嘴里却还不饶人的嘟囔着：“看什么看，说你两句还不乐意了？
有本事别让你男人死啊......”王柳云却己经不再理会她，她收回目光，拉着女儿，抱着儿子，一步一步，坚定的朝着村外的小河走去。
她的背影依旧瘦弱，穿着打满补丁的粗麻布衣服，好像一阵风就能吹倒。
但在林雷的眼里，此刻的母亲，却透着一股说不出的坚定。
他知道，母亲活过来了。
从今天起，为了他们姐弟，她不会再是那个只会偷偷抹泪的懦弱女人了。
冰冷的风吹过田埂，卷起几片枯叶。
王柳云抱着林雷，领着林雨，走向了那条水流湍急、充满未知危险的村边小河。
最新评论