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木镇的晨雾总带着点潮湿的草木气。
林风被铁匠铺里叮叮当当的敲打声吵醒时,窗棂刚爬上第一缕淡金色的光。
他揉着眼睛坐起来,粗布被褥上还留着夜里的余温,鼻尖萦绕着铁屑混着木炭的熟悉味道——那是父亲林渊的味道。
“醒了就赶紧起来劈柴,”母亲苏瑶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小米粥走进来,鬓角别着根木簪,布裙上沾着几点灶台的烟灰,“你爹说今天要打一把斩马刀,得用最硬的青冈木烧火。”
林风应了声,麻利地套上短褂。
他今年十西岁,身形还没完全长开,肩膀却己经带着点少年人的结实。
跑到院子里时,林渊正赤着膊站在铁砧前,古铜色的脊梁上汗珠滚滚,每一次铁锤落下都带着沉闷的震响,火星子溅在青砖地上,像撒了把碎星子。
“爹,我来劈柴。”
林风拎起墙角那柄比他胳膊还粗的斧头,走到院角的柴堆前。
青冈木确实硬,斧刃砍下去时震得虎口发麻,得憋足了劲才能劈开一道缝。
他一边劈一边偷偷看父亲,林渊握着铁钳的手稳得像磐石,通红的铁块在他手里翻转腾挪,仿佛有了生命。
“小子,看什么呢?”
林渊头也不抬,声音里带着点笑意,“手上的劲得往一处使,不然劈到天黑也劈不完。”
林风脸一红,赶紧埋头干活。
他知道父亲年轻时去过很远的地方,据说还见过那些能飞天遁地的修仙者,但父亲从不细说,只说安安分分打铁才是正经日子。
可林风总忍不住想,那些人是不是真的能像镇上说书先生讲的那样,挥挥手就能劈开大山?
晌午的日头正烈时,镇口突然传来一阵马蹄声。
青木镇平时难得有外人来,林风好奇地扒着门缝往外看,只见三个穿黑斗篷的人骑着黑马,斗篷下摆扫过青石板路,带起一串尘土。
为首那人身形格外高大,兜帽压得很低,只能看见一截苍白的下巴,眼神冷得像腊月的冰。
“这些人看着就不是善茬,”苏瑶端着刚晒好的草药走过来,轻声嘱咐,“别凑过去看。”
林风点点头,心里却像被猫爪挠了似的。
他看见那几个黑衣人在镇上唯一的杂货铺前停下,为首的人跟杂货铺老板说了几句话,老板连连摆手,脸色发白。
接着黑衣人又去了药铺、布庄,每到一处,周围的人都噤若寒蝉。
傍晚收工时,林风提着半篮子刚摘的野果往家走,路过镇西头的老槐树下,竟又撞见了那个为首的黑衣人。
对方正背对着他站在树下,指尖捏着一片槐树叶,叶子在他手里无声无息地化成了粉末。
林风吓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,转身想跑,却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。
“咔哒”一声脆响,黑衣人猛地转过身。
兜帽下的脸终于露了出来——没有想象中狰狞的疤痕,反而异常俊美,只是那双眼睛是纯粹的墨色,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。
他盯着林风,嘴角勾起一抹极淡的笑,那笑容里没有丝毫暖意。
“小家伙,”他的声音像冰珠落进玉盘,清冽却让人发冷,“你爹是林渊?”
林风攥紧了手里的野果篮,指甲深深嵌进掌心,却硬是没敢说话。
黑衣人也不逼他,只是慢悠悠地从怀里掏出一块玉佩。
玉佩是暗沉的黑色,上面刻着个扭曲的符号,看着就让人心里发毛。
“告诉他,有人找他要一样东西。”
黑衣人把玉佩扔在林风脚边,转身走向等候的同伴。
黑马打了个响鼻,蹄子踏在玉佩上,发出沉闷的响声。
林风僵在原地,首到马蹄声彻底消失在街角,才敢弯腰捡起那块玉佩。
玉佩入手冰凉,像是揣了块冰疙瘩,他赶紧把它塞进怀里,飞也似的往家跑。
晚饭时,林风几次想把下午的事说出来,可看着父亲狼吞虎咽的样子,看着母亲给父亲缝补衣服时温柔的侧脸,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。
铁匠铺的油灯昏黄温暖,映着墙上挂着的镰刀、锄头,还有他小时候画的歪歪扭扭的全家福。
“明天镇上李大户家的儿子要娶媳妇,请你爹去打一套新的厨具,”苏瑶给林渊盛了碗汤,“得早点起。”
“知道了,”林渊呼噜噜喝着汤,“等忙完这单,给风儿打把趁手的匕首,再过两年就能跟着我学打铁了。”
林风低下头,往嘴里扒着饭,眼眶有点发热。
他悄悄摸了摸怀里的玉佩,冰凉的触感透过粗布衣裳传来。
他想,也许只是场误会,明天那几个黑衣人就会离开,他们一家还能像以前一样,在青木镇安安稳稳地过日子。
夜深了,林风躺在床上,听着窗外的虫鸣和远处偶尔传来的狗吠。
月光透过窗纸照进来,在地上投下格子状的光斑。
他翻了个身,把脸埋进枕头里,闻到了阳光晒过的味道。
他不知道,那几块冰凉的玉佩,那几个黑衣人冰冷的眼神,己经像毒蛇一样,缠上了这个宁静的小镇,缠上了他以为会永远安稳的家。
明天的太阳升起时,青木镇的晨雾里,将混杂着血腥味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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